• 1997回港加入中大工作,發現孕婦血漿存高濃度胎兒DNA,開創無創產檢全新領域
  • 2000當選香港十大傑出青年
  • 2001當選世界十大傑出青年
  • 2011將無創產檢技術應用至臨牀診斷
  • 2016獲得首屆未來科學大獎「生命科學獎」
  • 2017將血漿DNA檢測延伸至各種癌症
  • 2021獲英國皇家學會頒授生物學科「皇家獎章」
    獲「2021年科學突破獎–生命科學獎」
    被《自然生物科技》選為「2020年全球20位頂尖轉化研究科學家」

一九九七年,是香港回歸中國的大日子,亦是港產知名科學家盧煜明人生的轉捩點。這一年,他自英國回流香港,發現了孕婦的血漿內存有高濃度的胎兒DNA,二十五年間,開發「無創性產前診斷」技術,更將有關技術檢測延展至各種癌症,令更多人受惠。這項革命性的研究,不單改變了他的人生,亦扭轉無數人的命運。

「科研於我是興趣,不是工作。」有「無創產前檢測之父」之稱的盧煜明,現為中大醫學院副院長,走進探索之旅,儘管孤獨又漫長,他總是樂在其中。由O三年帶領隊伍破解沙士病毒的基因圖譜,到今日決心以香港為其科研基地,他認為科學的未來,取決於能否吸引下一代最優秀的人才,而當下的香港,正是科研的黃金時間。

撰文:呂麗嬋 攝影:張恩偉

「我剛剛訂製了一個二點七米高的DNA模型……」走進盧煜明位於科學園的研究中心,他像個熱心嚮導,邊行邊介紹:休息室的天花板掛上像太空船的吊燈、地下是剪裁不規則的七彩地氈,就算是會議室,牆上的吸音墊都是漸進色系的太陽,是窗外吐露港的延伸,充滿玩味,盧說都是他自費添置的有趣家具。「做科研,留在辦公室的的時間好長……你猜到這是衣架嗎?是不是很有趣?」

行年五十九,「It's interesting」﹙這很有趣﹚是盧煜明的口頭禪。科學,除了很有趣,亦可以好生活化。就如那些年他忽發奇想,以成本幾元的煮公仔麵方法,土法炮製分離血漿,成就往後影響世界的研究成果。「那時沒有資源,只能做好平的實驗,亦不懂怎樣從血漿攞DNA,想起在英國讀書時常常一個人煮公仔麵,就將血漿照辦煮碗,用火煲五分鐘然後將血漿拿去測試,竟然有發現,之前花了八年,都做不到這樣準確的答案,我不斷覆核,試了好多次才敢相信。」

出身於醫學世家的盧煜明,父親是青山醫院前院長盧懷海,自小耳濡目染,「爸爸常常出席醫學會議,會在我和弟弟面前預備演講的講詞,所以自小已聽到好多高深的醫學名詞,覺得好得意,知道做醫學研究就可以周圍去。」從小熱愛科學的他,最愛讀科普雜誌《科學美國人》,更因一張科學家照片,決心考進劍橋大學。他於聖若瑟書院畢業後馬上負笈英國,如願在兩位DNA先賢母校劍橋大學獲得文學士學位,再進入牛津大學研讀醫學,取得醫學學位,展開人生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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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指是最接近諾貝爾獎的香港科學家,盧煜明的研究獲獎無數,他謙稱只是做好科學家的本分。

「當年在英國做研究,每年都會返港探爸媽,香港是我的家,遲早都會回來,當時正值香港回歸,機緣巧合入了中大工作,在香港繼續我的研究。」一九九七年一月二十七日,三十四歲的年輕醫生,在地球走了一圈,決定回出生地香港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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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心以香港為科研基地,盧煜明認為科學的未來,取決於能否吸引下一代最優秀的人才,又指當下的香港,是科研的黃金時間。

回流香港在中大工作,他第一個實驗室只有一張六呎長的實驗枱,和一個技術員助手,凡事都要親力親為,那些年埋首研究的刻苦,今日回望,反添加了兩分初生之犢的浪漫情調。「第一個有窗的辦公室,是回港之後奮鬥十幾年先出現,對正威爾斯醫院殮房,成日都會聽到有人呢喃唸經,應該是在打齋,現在回想都覺得幾得意。」不以為苦,只因做的,是自己喜歡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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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探索之旅,盧煜明(中)說感謝團隊共行,一同成長。圖中為團隊內四名學生畢業。

柳暗花明尋血漿DNA

盧煜明繼續自侃,「我是Start From Nothing(從無開始),這個研究我在英讀醫時已埋手鑽研,如果留在英國,可能都是繼續同一研究方向……」谷底抽身,回港另覓方向,反而篤破一道缺口。

別人眼中的空中樓閣,最終開花結果,盧煜明形容是「超標完成」。「早在一九八九年,那時我仍是醫科學生,讀婦產科,知道孕婦懷孕若想知道BB是否正常,就要抽羊胎水,篤支針落子宮。」這種入侵性檢測存在流產風險,盧煜明當時就想,有沒有一種比較安全的檢測胎兒方法,最初他專注在孕婦的血細胞內尋找胎兒細胞的蛛絲馬迹,卻一直困在研究的死胡同。

哪會想到堅持走下去,只一個轉彎,便柳暗花明,在小小實驗室,找到研究多年的最大突破。「之後都有好多難關要過,當我發現媽媽血漿的DNA後,就想知道有幾多,當時要用部機去量度,但九七年一部機要九十萬元,那時我在中大工作不久,當時的上司邀請我去聖誕派對,那次是我見工之後第一次跟他見面,但也硬着頭皮問對方可否購入那部儀器,結果上司五分鐘內就答應了,這是我這輩子最大的一份聖誕禮物。」

九七年創科未成氣候,盧煜明與團隊只能靠自己披荊斬棘。「科研是我的興趣,有新的想法就一定要試,那時還很年輕,最大的本錢就是時間,覺得就算此路不通,可去試其他。」幸運地,九九年政府推出創新科技基金,他的血漿技術成功申請到四百萬元資助,對比今日以億計的創科資助可說九牛一毛,但盧說在當年這筆錢已是他研究的重要起動資本。

幫社會一齊打仗

過程漫長又崎嶇,可幸結果甘美,香港是他的福地。二十五年間,他和團隊獲獎無數,去年獲英國皇家學會頒授生物學科「皇家獎章」,是獎項設立近二百年來首位華人學者,歷史上只有四百多人曾獲此殊榮,包括提出進化論的達爾文及原子理論的道爾頓。

做醫生可醫人,做行政可改變制度,相比之下,研究之路漫長又孤獨,成果往往十年八載才出現,讀醫出身偏選窄路,盧煜明卻說是理所當然:「我都做過臨牀內科,就算好勤力,同一時間看六十個病人,都只可以幫到六十個病人,但發明一樣東西,就可能有數以千萬計的人受惠。」他笑言好在起步早,見證研究開花結果,自己仍未退休。

回歸二十五年,香港經歷高低變化,O三年沙士,他帶領研究團隊花了十三天,成為第一個破解沙士病毒基因圖譜的亞洲研究隊伍,「這次經驗告訴我,科學家都可以幫社會一齊去打仗。」今日新冠疫潮,他樂觀表示仍然相信「有危就有機」。「沙士之後,政府其實亦增加了研究經費,當然如果當年可以研發到疫苗,今日的情況可能不同。」

系出英國最頂尖大學的他,其太太也是物理學博士才女。兩人相識於牛津,志同道合。「因為太太都有科學背景,好明白科學家常常要做到三更半夜,去國際會議又要離鄉別井,太太的理解好重要。」這對科學界金童玉女,連同介紹他倆認識的紅娘,九五年曾一起在科學雜誌,刊登有關DNA運算的文章,引為一時佳話。被指是最接近諾貝爾獎的香港科學家,盧煜明謙稱「做好本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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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煜明太太是物理學博士才女,二人志同道合,曾在科學雜誌刊登有關DNA運算的文章,引為一時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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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出英國最頂尖名牌大學的盧煜明(左),與太太(右)相識在牛津,圖中是雙方家長一同到倫敦,見證小倆口博士畢業。

「香港做科研,此時此刻是我返香港二十五年來最落實去做的時間,北部都會區、河套區,還有大灣區的發展,都有好的前景。」回想初回港,他直言香港科研經費較歐洲少得多,「每個研究項目只有幾十萬元,還要一年只能夠申請一個。」今時不同往日,走進香港科研的黃金時間,港府亦大力支持,但他說也有隱憂,「請人好困難,尤其生物數據學,要識生物學、電腦和數學。」

展望未來,他期望新一屆政府能夠繼續支持科研,吸引更多年輕人才入行,「科學的未來,取決於我們能否吸引下一代最優秀的人才進入科學領域探索,尋找下一個科學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