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海鮮，貪其鮮味。因緣際會認識了奶路臣街的魚檔老闆，因為他的獨生子補我進了中大，對我特別親切，久而久之稱兄道弟。我熱愛火鍋，一開始時只買貝類、蝦蟹、象拔蚌，個人不喜歡魚片火鍋，又覺得蒸魚難度太高。老闆總是說，食魚健康，你會發現魚的世界好大。久而久之，對蝦蟹有了基本了解，產地、季節都知道梗概，懂得皮毛之後，開始點評酒樓餐廳的「時令海鮮」。
有次他又對我說，試一次蒸魚吧：燒一鍋水，大滾，蒸十多分鐘後，加花葱、滾油、豉油，禮成。我見他苦勸，試了一次，就此進了魚的大千世界。很多年前戒了牛肉，以為自從失去人生美味，誰知蒸魚給了我味蕾新的衝擊。疫情期間，幾乎兩日便蒸一次，一次兩條，同時加入網上群組「香港街市魚類海鮮研究社」，每天最減壓的時光，就是到魚檔學習一種活魚知識，然後烹調上桌。寫字樓、家中廚具、調味料多不勝數，一發不可收拾。
有天我向兄弟預訂一條兩斤多老鼠斑，我說怕沙皮，這時他放下水泵，一手抓起一隻中蝦，一臉煞有介事走了出來，在我耳邊悄悄交代了一番，最後說：如此蒸出來就不會沙皮了。我一副難以置信的樣貌，默默記着，說罷，他再補充一句：連沙皮都懂得解決，要教的都教了，你學得夠多了。我不禁莞爾，竟然想起莊子庖丁解牛的故事，日子有功，雖不敢說「遊刃必有餘地」，但對食事如此認真，倒也難得。
朋友知我對魚有所認識，特意訂了君悅中菜廳，還提前預訂了「一條魚」，說要考驗我分辨魚類的功力。蒸魚上桌，我說是紅瓜，不難辨認。他說你錯了，侍應說這是「瓜子斑」。我一口茶差點嗆到，其實「瓜子斑」是總稱，依顏色分為黑瓜、紅瓜、黃鰭藍瓜等，娓妮道來，這時友人目瞪口呆，而我一臉顧盼自豪。第二天我去檔口，我說燒烤，鱲魚不打鱗，還要近來時興的蝴蝶蚌……
人間珍味何止一樣。但凡有所鍾愛，則有所學問。有天在四季酒店與律師朋友說起自己愛魚，他說曾去過一家香港餐廳，牆上盡是不同魚類。這些漁獲不是仿製品，而是店主釣來，然後風乾製成標本。積年累月，不可勝數。然則天下愛魚成癡成狂者何止一人。但凡有所鍾愛，則必有人與你同行。
林溢欣
作者為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哲學碩士，中文科補習名師。
文章刊於《星島日報》2022年2月23日教育版專欄「學與教」，原文標題為〈魚你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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