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蠔,一個鮮為港人所知的獨有蠔品種,亦是本港養蠔業的活見證。近年大自然保護協會於流浮山白泥一帶進行廢棄蠔礁修復工程,該會的氣候變化研究員梁沛健指,高度城市化下全球85%蠔礁已遭破壞,惟蠔是高效的「生態工程師」,其生存的紅樹林及濕地,亦為近岸陸地提供天然屏障,亟需保育,延續「蠔情」。受從事中醫的父親啟發,梁認為人類應順應自然,維持平衡關係,而近年肆虐全球的極端天氣,正是人類社會過度發展下,與大自然失去平衡的後果。他希望每人出力減緩影響,為下一代留下美麗家園。
梁沛健的父親是中醫,亦曾在大學任教,他自言從小受爸爸啟發,對不少中醫理論感到興趣,特別是不時不食的論說,便提倡吃東西要應時令、按季節,否則輕則壞肚皮,重則損健康,讓他體會到人與自然間有某種微妙的平衡關係,往後從事氣候變化研究。由早年在南極考察目睹因冰川崩解出現的浮冰,到去年本港發生世紀暴雨及連續破紀錄的高溫,更凸顯過度城市化引發的熱島效應惡果,讓這位土生土長的青年學者感受至深。
大規模蠔礁修復工程
大自然保護協會近年在白泥一帶進行大規模的蠔礁修復工程,梁沛健亦多次參與其中。他指,流浮山至下白泥是本港傳統養蠔場,昔日蠔民於淺灘放石屎椿柱,讓本港獨有的香港蠔及其他蠔依附生長,定時收穫營生,惟隨着蠔民轉業、氣溫上升及海水污染,蠔田早已荒廢,但這些殘留的石屎椿柱卻妨礙雀鳥、招潮蟹及馬蹄蟹的生長。
梁不愠不火地說,修復蠔礁絕不容易,先要避開潮漲時間,一般每日只工作1小時,最難之處是挖掘困難,因石屎椿柱深入泥灘半米,要用鐵鏟鏟入泥沼,猛力用腳踏「踩鬆淤泥」,手腳並用才能挖出沾滿淤泥的石屎椿柱,再組成人鏈,將椿柱傳遞給深海處的義工重建蠔礁;若以每次10多人出動,最多約能挖出近200條石屎椿柱。他說,至今已完成下白泥一帶約5000平方米的蠔礁工程,但僅及廢棄蠔田的一半面積,希望能盡快修復白泥到尖鼻咀一帶剩餘的荒廢蠔田。
每小時可過濾30公升海水
梁沛健對近年有蠔民於流浮山積極復育蠔業表示贊成,認為蠔不只是一頓美食,還對大自然帶來無窮好處,因為蠔具備高效過濾能力,以香港獨有的「香港蠔」為例,於夏季每隻成年香港蠔,每小時可過濾約30公升海水。他稱,蠔生長於河口,可以過濾由上游流下的動物便溺物及其他物質,若蠔消失了,河中浮游生物便攝食這些物質大量繁殖,令水中氧氣減少,恐觸發紅潮致河中生物死亡。
他續指,蠔棲息的濕地及紅樹林,正是海與陸地的緩衝區,因為當颱風來襲,風暴潮出現,風浪猛烈拍擊海岸,紅樹林便如海綿般吸收海浪的威脅。而且蠔殼的凹凸表面可供魚類依附產卵,形成獨有的生態系統,久而久之,為沿岸地區提供天然屏障。他舉例,近年每當颱風便觸發水浸危機的杏花邨,昔日是個沙灘,但填海建樓後修建的人工堤壩,失去沿岸紅樹林保護,加上近年水位上升,面臨更大威脅。
填海觸發候鳥減少連鎖反應
梁沛健曾於中文大學環境、能源及可持續發展研究所進行多項研究,包括近年一項關於大灣區快速城市化,威脅后海灣濕地生態及候鳥的研究。他指,后海灣是候鳥在東亞至澳洲遷徙通道的其中一個重要補給站,研究團隊利用40年的環境數據,發現由1988年到2020年,上址泥灘及魚塘的面積減少30%,而這些地方本是候鳥覓食的重要地點。但同時團隊發現由魚塘和濕地改為石屎的建構物面積卻增加15.6平方公里,再對比觀鳥會於2008年及2022年的資料,發現冬季候鳥數量由9萬隻的最高點下降至最低點的48157隻。
他解釋,於泥灘棲息的蠕蟲、螃蟹和彈塗魚,正是候鳥糧食,但填海工程影響水質,這些生物數量逐漸減少,亦觸發候鳥減少到訪的連鎖反應。他指,這正是城市發展與大自然失去平衡的例子,而大自然保護協會提倡以自然為本的解決方案,利用大自然的生態去解決城市化所引起的種種問題,如修復蠔礁、復育蠔隻以過濾水質,以及保育紅樹林和濕地,減少洪水災禍。
濕地處處寶 孕育豐富物種
梁沛健說話靦腆,他指除受當中醫的爸爸啟發,自小亦愛看英國自然科學家大衛·艾登堡的科普節目,認識到世界各地的科普天文動物知識,萌生對自然的興趣。他在英國讀大學時主修生物,碩士則讀樹林學,修讀博士時研究臭氧對農作物及氣候變化的影響。米埔、下白泥至后海灣一帶是全港最大的紅樹林及濕地,亦是珠江三角洲僅存的天然泥灘,他指濕地處處是寶,就如全球只有4種馬蹄蟹,香港本地便有2種棲息上址。他說,香港這個彈丸之地竟有豐富物種,就如已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養蠔業,亦值得努力保育,才能延續「蠔情」。他坦言,氣候變化是全球的事,每人也要出力減緩影響。
對近年當局銳意發展北部都會區,當中尖鼻咀、白泥和流浮山將重點發展創科及生態旅遊產業,梁沛健希望能於城市發展及保護環境之間取得平衡,避免如新加坡聖淘沙度假村的極度人工化建設,並盼政府劃定新的受保護地區,如建設海岸保護公園,加強保護原有生態。
南極科研之旅睹冰川瓦解 慨歎氣候變化嚴峻
全球暖化加速冰川崩解,5年多前梁沛健參加了一次南極科研之旅,經歷3星期顛簸的海上旅程,親眼目睹一對座頭鯨母子暢泳於極地汪洋,還有海面漂浮的大小浮冰,驚訝大自然的浩瀚,但也感受到氣候變化日趨嚴重。
2018年11月,梁沛健於中文大學修讀博士後課程,當時他參加歷時1個月的南極考察團,乘坐英國南極調查局的考察船,經福克蘭群島前去南極,抽取深海海水樣本化驗。當時他與團隊要在船上的貨櫃工作室工作,他指船上食物不錯,還以為旅程可以安安穩穩,惟當考察船駛經被稱為全球最危險航道之一的德雷克海峽,面對10多20米高的大浪來襲,極度顛簸的航程令他及團隊紛紛暈船浪。
他稱,當時用了近20日跨越德雷克海峽,他與團隊由嘔吐大作到如履平地,期間亦順利開展研究工作,考察船於每隔100海里的海面停下,並放入專用儀器到4000米深的海底,以抽取深海海水樣本,然後每隔200米再抽取樣本,讓考察人員可以抽取由深海至海面的海水,進行全面分析化驗。
座頭鯨皇帝企鵝安身之所
回想這1個月旅程,他指最難忘是遇上座頭鯨母子,又於福克蘭群島見到數百隻皇帝企鵝,驚歎人跡罕至的極地,才是牠們的安身立命之所。梁沛健研究氣候變化,他稱當時留意到南極海面出現大小浮冰,估計與冰川瓦解有關,亦驚訝人與大自然的關係已嚴重失衡。近月他留意到南極海面出現更多大型浮冰,恐與更多冰川瓦解有關,坦言氣候變化已十分嚴峻,急需關注。
梁沛健的伯父是花名「武測天」的前天文台助理台長梁榮武,過去他亦曾邀請伯父出席氣候研討活動,平日亦會就氣候議題交流意見。
記者:關英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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