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習甚麼時候變成了原罪。好像從事補習的人都是商業的生意人，又好像每一個人每一個動作都是為了利益，都能夠套上了動機。入行的第一年，我的團隊只有兩個人，從這樣的路出發，有加入過我們的，有退出過我們的，然後走上了整整十年。這些年來，身體的勞苦甚少交代，因為我知道這樣比較並不公平。只是，精神承受的傷害卻比我當初所能想像的遠超很多。扛起大旗，一心立志走在最前的人已然遍體鱗傷了。
所以，偶爾我也失望透頂。在很多個夜裏，我也不斷反覆問自己為了甚麼，同時不斷探問這樣的自己快不快樂。如果能夠簡單地下一個只關乎自己的決定一點不難，只是，現實比我想像更複雜，也更糾纏不清。我知道自己本可以甚麼都不理，關上和外界的聯繫，做一個準時出現、準時下課、恰如其分、不多不少的老師。但我不甘心如此。吶喊，因為我不願妥協，我不甘心還有力量的自己這麼快變成了教學機器。我以為自己能夠說得更多，只是，寫到這里又不知從何說起了。有口難辯的痛苦，先入為主的妄見，讓我一直戰戰兢兢。
你們當中，有些人是我多年的學生，見證了我的長大。新的、舊的學生也好，你們都起碼聽過我的說話，感受過我的文字。而我對絕大多數的你們一概不知。學生人數多，是我教學好吧？但教得好，人數多，卻因此沒有了師生之間的聯繫，得失之間的無奈，是整個補習過程中最大的體會。然而，我希望你們都相信，我珍惜你們每一位的存在，因為我知道教育的意義是：說過的學過的是你們一輩子的事。你們的腦海，或多或少都有過我的影子、我的想法。因為你們是觸得到的未來（I touch the future），所以，我仍然在教（I teach）。
你們是時代新的主事者，努力奮鬥，走入大學之門，然後回報社會，是我對你們最大的期望。一路走來，感謝你們帶給我很多滿足感，讓我在蹉跎的過程里有了一點生息。教練終究要退場了，時間畢竟是最大的敵人。然而我還是會在旁邊看着你們揮拳重擊，以生命的不屈不撓成就自己獨一無二的人生。我不奢求你們對我心懷感恩，只盼你們學有所成，對中文、對世界的認知過程中有了改觀。然後等待某天風起，逆風飛揚。電郵：[email protected]
林溢欣
作者為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哲學碩士，中文科補習名師。
文章刊於《星島日報》2022年6月8日教育版專欄「學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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