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比五十幅無聊的畫作,對小朋友而言,裝置藝術會更為吸引。」大館當代美術館藝術主管Tobias Berger,坐在巨大的紅色沙發上,分享當代藝術的特色。他近期為以沉浸式影像裝置聞名的瑞士媒體藝術家皮皮樂迪.里思特(Pipilotti Rist)策展,希望帶領觀眾在喜悅興奮的氛圍沉思冥想。這位藝術主管,二十多年來透過各類展覽,與藝術家和觀眾對話,期望能弘揚本港當代視覺藝術,使藝術的美麗被看見。記者 林家希 攝影 蘇正謙

TobiasBerger,五十二歲,來自德國。他畢業於德國波鴻魯爾大學藝術史和經濟學系,先後在德國、立陶宛、紐西蘭及南韓的藝術中心出任總監。他在香港亦有十多年工作經驗,包括在ParaSite及西九文化區M+視覺文化博物館任職,現時在大館當代美術館,擔任藝術主管,負責營運及策劃展覽,被問到營運和策展的分別,他風趣說道:「除了美術知識,你要喜歡數學和Excel表格。」

香港藝術發展高速革新

「比起在先進的城市工作,我個人更偏向去發展中的城市。」Tobias說,他希望見證城市的改變。事實上,他在港工作期間,確實看盡香港的演變,「放眼全球,沒甚麼地方的當代藝術發展速度,能比得上香港。」

他分析,○六、○七年的香港,沒有國際級藝廊,只有少數的藝術空間,職業藝術家難以生存,及至○八年首個具規模的藝術展在港面世,以及一三年巴塞爾藝術展香港站的誕生,吸引不少拍賣行進駐香港,同時掀起建立商業藝廊的熱潮,好一段時間,商業藝廊的佔比遠超於非牟利藝術空間。

即使如此,藝術買賣亦有助非商業藝術活動推進。Tobias回憶,隨着大館及M+博物館相繼落成,本港的藝術生態恢復平衡,本地策展師亦由兩至三位,躍進至近四十位,「短短十年內,便出現眾多出色的商業藝廊,以及非牟利藝術空間。除了香港,有其他城市能如此高速革新嗎?」

距離競爭還有長遠的路

近年,香港出現多元聲音,不少小藝廊出現,經營者不求獲利,只想表達個人的主張和美學,加上M+及香港故宮文化博物館等,推出國際級展覽,會否與大館成為對手?他不諱言,「香港的藝術生態,距離競爭還有長遠的路,目前各藝術場地均有明確的定位。」

「皮皮樂迪來港時,我還介紹她給M+相關人員。」Tobias說,圈內人之間保持友善互動,大館當代美術館和M+視覺文化博物館的定位各異,以兩場地即將舉辦的展覽為例,可略知一二,大館邀請皮皮樂迪,而M+則預定與日本藝術家草間彌生合作,「兩位都是很優秀的藝術家,有令人讚賞的作品,但前者是中生代藝術家,後者是世界知名藝術家,我們希望能持續物色中生代和新興藝術家。」

曾幾何時,香港曾被標籤為文化沙漠,他認為並非事實。不過,他認同港人欣賞藝術的能力有進步,「開業第一年,有人會伸手觸摸展品,當我們提醒後,卻被問為何不在四周張貼告示。」而他近期參與策劃的展覽《雙同》,卻有截然不同的經歷。相關展覽鼓勵大眾對感官和現實作出思考,部分錄像作品探討觀察與監控,「意外地不少觀眾願意坐下,看畢時長約四十分鐘的影像。」

藝術家向來面對紅綫制衡

「你要知道,大館是免費入場的,觀眾群更獨特。」Tobias笑說,人們觀賞收費展覽,期待有博物館級別的體驗,而大館的觀眾,可能為了在特色建築前「打卡」,也有機會為了「涼冷氣」,並非為藝術體驗而來,「我不會介意,這是好事,當他們四處走動,看到有趣或討厭的展品,與身邊的人討論,已經足夠。」

觀眾的理解,難以與策展人和藝術家想表達的百分百同步,惟Tobias認為,這就是藝術美妙之處。他在各地均展示過西班牙藝術家Santiago Sierra(聖地牙哥.席拉)的大作《250cm Line Tattooed On Six Paid People》,該作品記錄了於六名有毒癮古巴男子紋身的故事。他發現,觀眾的文化背景不同,解讀畫作的角度也有分別,如在紐西蘭以毛利人的圖騰紋身,當時是時尚的象徵,同一時期的香港,卻視為與三合會有關連,而南韓則禁止紋身,十分有趣。

近年,人們的政治取向,也影響其對作品的看法。大館過去有展品被質疑含政治隱喻,Tobias苦笑說:「只要你想,你能解讀成任何事。」至於有否國安紅綫,他指,藝術家向來面對制衡,舉例展出影像要先交予審查,確保無裸露身體部位等限制級內容,「顯然地,到處都有需要遵守的規則,《國安法》後只是發生點變化,變化總是需要協調,相信不但藝術界,全香港也面臨轉型。」

Tobias在訪問中多番強調,大館的展覽,大多因香港而產生靈感,可說為香港度身訂造,「這里的歷史如此深厚,作為大館團隊的一部分,我感到自豪。」疫情期間,大館曾閉館,展覽需要延期,被問及會否擔心實體展覽會被取代,他坦然,要比較兩者,如同比較親身踢足球和在電腦玩足球遊戲,「顯然是兩種不同事物,不能一概而論。」

實體展與綫上展性質不同

他透露,大館在研究舉辦僅在綫上展示的展覽,笑言比想像中困難,「例如我們坐的這張巨大沙發,是無法在綫上表演出現的,我們希望的綫上展廳,不是以轉播方式,找機械人在現場做導覽,否則只是普通的3D投術。」

訪問臨近尾聲,記者好奇這位資深策展人,有否最欣賞的藝術家,他點出六十、七十年代盛行的藝術團體Fluxus(激浪派),一直是其舉辦展覽的參考點。Fluxus在當年提出反商業等主張,團體內有不同國家的藝術家,不拘泥於作品的形式或市場價值,而是深究背後的思維與精神。

秉持相近理念,Tobias主導下的大館當代美術館與時並進。他預告,該展館下一個展覽,將採取跨性別和酷兒(LGBTQ+)的身分認同,「每個展覽都是一趟全新的冒險旅程,到時歡迎你再來參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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