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想愈不對,這段日子以來的淡定從容化成了更大反差的擔憂。我終於按捺不住,在圖書館上層無人的書架之中,撥通了港大教育學院的電話,連接到當日主持面試的教授。現在回想,年少的沉不住氣畢竟莽撞,但青春的勇氣,卻是一團長大後會漸次失去光芒的火花,也許當時的點燃最是可貴。

電話接通,道明了來意。教授說他記得我,接下來的內容卻是我未踏足社會前最大的震撼。他說教育學院希望取錄的人是一心一意投身教育的,如果有人打算同時報讀研究院,這個行為未免……我腦海轟的一聲以為自己聽錯了,堂堂一個教授,竟然因為學生同時報讀碩士課程而質疑他對教育的熱誠?研究院是政府資助碩士課程,每年同一範疇全球收生,學額僅兩個,教育文憑竟然與研究院哲學碩士相提並論?退一步即使一個學生為自己準備後路,作為老師不是樂於看到而且應該予以鼓勵?

我在無人而狹逼的書架之間來回踱步,手握的電話一端聽着陌生的聲調,腳步沉重,心中情緒時起時伏。最後他問:你現在如果能立定心志,不報考研究院的話,我可以破格……我在電話這端竭力壓抑自己的憤怒,心中反覆想着一個問題:教育學院的教授是專門培訓老師的,這樣的價值觀,他們如何培養好的老師?而沒有好的老師,又如何有好的學生?

年少的狂妄可幸沒有衝口而出。我掛了綫,腳步依然沉重,努力忍着眼眶里的淚水不掉下。十年過去,這事讓我耿耿於懷,卻也讓我在後來準備研究院的面試之中,不斷告誡自己只有做得更好,才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出路。我依然記得這位教授,也曾經因此對這所百年名校有所反感。研究院深造之後,我知道自己的中文專業足以教人了,於是我投身了教育。花了十多年時間,在沒有一紙文憑下,教了很多很多的高中生。

十年回顧,我看,也終於夠資格說明自己是否對教育具有熱誠。而當初的一通電話,到今天還時刻提醒我,應該如何去當一個教育者,應該如何讓自己雙腳從輕快、到沉重,到今天走得踏踏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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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溢欣
作者為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哲學碩士,中文科補習名師。

文章刊於《星島日報》6月2日教育版專欄「 學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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