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了,竟然愈來愈走向傳統,這是我始料不及的事。所謂走向傳統,體現在儀式上,也體現在性靈上的訴求。記得曾有長輩責怪我新年沒有登門拜年,言下之意大抵覺得我是唸中文的,多少也懂得這些禮儀吧!事實上,年少時的我不是不懂,只是不太願意。這裏說的不太願意,當然不是不尊重長輩,而是覺得儀式真的只是徒具表面,自己不願意沾上繁文縟節。記得某年年假,我還主張開年飯不可不辦,但一定要創新。
誰知過了幾年,自己辦團拜,也許是創業了,更多興許是人長大了,心底里對於傳統某些意義有了新的看法,覺得與「尊重」掛上了關係:某某怎麼沒有來拜年呢?某某怎麼沒有送上祝福呢?親手遞上紅包,然後收到親口的賀辭,彷彿在疫情的反覆下,有了「喔,原來你在,還過得不錯」的念頭,而念頭坐實之後,才算圓滿了一件事。
中國傳統講長幼輩分,讀書時我總覺得那些教科書上一身長衫、坐在庭院橫木長椅的「長者」,既迂腐又恃老賣老,但到了人生有些歷練的年紀,終於明白那些「長者」的心態,傳統精神的束縛能將一些你希望見到的人帶到跟前,讓你親眼看到他們的成長,還讓你感受到自己的人生歷練值得尊重。討紅包的「討」,畢竟有點貶意,但雙手接過祝福,即或再言不由衷,即使只為了「錢」,但傳統造就的聯繫、儀式規範的情感,還是牢牢地黏合了一個又一個群體。
同時,我低估了自己作為老師的心理包袱。家中團拜,舊生滿桌,有些煞有介事準備賀年禮物,有些攜同相戀的另一半,或是事業有成、或是轉了學系、或是談婚論嫁,而自己作為老師的安慰感又遠遠大於一切,舊時老師說桃李滿門,那時我覺得所謂「一門之見」其實就是守舊、就是拘泥,今天才知道,一門其實是舊生坐滿一室之門,那滿足感旁人難以理解。
至於性靈層面,大抵是宗教信仰的改變。小學是基督教學校之故,又因為中學同學多有教徒,有段時間覺得耶穌是講道理的「人」,也許還因為覺得西方宗教高級靈驗一些,祈禱成了自己小時候心靈的對話出口。
林溢欣
作者為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哲學碩士,中文科補習名師。
文章刊於《星島日報》2022年3月30日教育版專欄「學與教」。
延伸閱讀:
立即下載|全新《星島頭條》APP:https://bit.ly/3yLrgY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