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埗欽州街有一處毫不起眼的布市場「棚仔」,帆布與繩索交錯的圍牆內,燈火通明卻有種與時代脫節的氛圍。七十三歲的大姐芬,跟丈夫鎮守棚仔四十四年,經歷無數風雨,最終卻敵不過遷拆的命運。現時回首,大姐芬難忘檔販齊上齊落,合力修補被大火燒穿的上蓋,拯救門前被颱風吹倒的大樹,無奈無力守住自己的家園,惟有期盼在最後的時光,能讓自己和街坊留下美好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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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稱「棚仔」的欽州街小販市場,是香港碩果僅存的布藝市場,然而近期掛滿「清貨大平賣」的街招,皆因市場將於月底清拆。在棚仔內穿梭,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稍為寬敞的位置「落腳」,正是大姐芬的排檔;布料擺放整齊,店前有一面鏡供客人打量,店名端正有力地用馬克筆寫在檔口隔板上,正是大姐芬丈夫的筆迹。
電力不足 大熱天過非人生活
「一九七八年八月十三日,我倆夫妻合力把檔口推進來。」大姐芬回憶四十四年前進駐棚仔的一點一滴,向記者訴說被騙搬遷的經過,「布檔以前在汝州街、黃竹街至石硤尾街一帶,那年地鐵工程要徵用馬路,就把我們安置到棚仔,還說兩年後就可以搬回街道,怎料一搬就四十四年!」大姐芬形容棚仔是「荒島」,頭五年完全沒有生意,而且資源緊絀,「那時只有一條電線駁一盞燈,風扇都用不到,天氣炎熱簡直是『非人生活』!」她憶述有檔主發起安裝冷氣,怎料一開冷氣,全個棚仔「熄燈兼跳電掣」,遂向政府反映加大電力供應,卻被帶「遊花園」,「常說快搬出去不用加設電線,結果拖拖拉拉就這麼多年了。」
大火燒穿上蓋 檔販合力修補
「開十收六,逢星期日休息,這樣就幾十年了。」大姐芬說道。連日來不少街坊前來探望,希望抓緊最後的時光向大姐芬買布及道別。訪問期間,一位穿搭時髦的青年希望尋獲一塊不常見的黑色直紋布,大姐芬馬上東翻西找,跟年輕人蹲在檔前研究;看她三兩下工夫便裁出一碼又一碼的布匹,唯獨那種跟社區的情愫,剪刀多鋒利也剪不斷。
棚仔人情味濃,全因檔販多年來共同進退,跨過無數風雨。大姐芬難忘棚仔曾於九十年代遭遇大火,雖然沒有波及自己排檔,但近深水埗公園方向的上蓋被大火燒穿。由於棚仔屬小販市場,不能買保險,大姐芬坦言重建過程「十分淒涼」;大量布料被燒光,大家合力清除垃圾也花了一個星期,及後棚仔檔販更集資買鋅鐵,自行修補上蓋。
談到歷年來「經典」,大姐芬說棚仔門前的樹蔭也有段古,「三十多年前八號風球吹到正,外面整棵樹雖未至於連根拔起,但有五分之四的根部已翻起!那時大家也依靠大樹遮蔭,不然夏天十分炎熱。」於是,那些年的壯丁為「救樹」,在五金鋪買來一條大麻繩,「十多個大男人扯大纜般把大樹移直,又買泥填補缺口,結果大樹奇迹重生!」大姐芬指,那時近盂蘭節,有老行家提議燒衣慶祝,於是檔販們買齊燒肉、切雞拜神開大食會,一同摺金銀衣紙拜神,「真的好熱鬧好開心,又有人情味,之後也有繼續燒衣,保佑大家出入平安,是我們的歡樂時光!」大樹成為棚仔的「守護神」,後來檔販更伐掉大樹的橫枝,沿荔枝角道接種,種出十一棵小樹乘涼。
壯丁「救樹」最經典
不過,門外「守護神」也無力保佑棚仔逃過遷拆的命運。早於○五年,政府已提出收地興建居屋,遭檔販強烈反對下暫時擱置,至一五年收地方案重啟,周旋多年最終定下今年一月遷拆的「死線」。棚仔檔販可以選擇遷往通州街橋底街市的新布販市場,惟大姐芬跟大多年老檔販一樣,將會結束近半世紀的家業。
倒數一個月,大姐芬終有實感,慨歎離場已成定局,「真的倒數了,今次沒有人再打救我們……」四十四年前第一個進駐棚仔,如今一同黯然落幕,在大姐芬話語間聽出無比的心酸。看看月曆,若檔販如期遷出,正好是大年初十。十幾萬碼布料帶不走,店前的大鏡和丈夫手寫在鐵皮上的招牌也留不住,唯獨那把裁剪布料用的剪刀,會跟她一同「榮休」,「我猜自己臨走前會哭,畢竟四十多年了,由二十八歲做到七十三歲……真的很唏噓,這麼長時間一定有感情,如今曲終人散了。」
將遷「新棚仔」 縫紉媽媽感期盼
走進棚仔最後一條巷弄,懸掛的帆布錯落有致,形成一個又一個小圓拱。屈膝探頭一望,人稱「Sewing Mama(縫紉媽媽)」的陳小姐向記者招手,笑起來眼睛更瞇成一線。
三十二年前承繼老爺家業,由縫紉女工變成攤檔女主人的陳小姐,是少數搬遷至「新棚仔」的檔戶。陳小姐的攤檔雖小,但五臟俱全,更有兩台如「左右謢法」般的鎮店之寶——縫紉機。在棚仔,陳小姐是少有會替布料加工的檔主,橫梁掛着數個手工布袋,「靠自己雙手賺錢養小朋友,以前無學識,必定要學懂縫紉養活自己和家庭。」然而,她慨歎攤檔位置「偏僻」,一向生意難做,坦言「只有熟客才會走進來」;如今即將遷往新環境,既不捨又期盼,百般滋味在心頭。
她寄望,農曆新年過後遷至「新棚仔」能夠重新出發,若然生意不似如期,也只好在三年租約屆滿後止蝕離場,「將來的事以後再作打算,現在見步行步,希望搬過去有新開始!」
記者:仇凱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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