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紀時,「裁紙刀」非常普遍,今天已成為一件珍品。裁紙刀有長而圓的鈍刀片,一般用來切開折疊或縫合在一起的書頁,製造材料除鋼鐵外,還有象牙或木材。當時有種書籍每隔兩頁就需要剪開才能閱讀,所以首位讀者,手里都會拿着裁紙刀,逐頁切開書本閱讀。這類未開封及未被閱讀的書籍,現在仍然可以在檔案館中找到。
搜尋關鍵字
大約10年前,搜尋關鍵字開始改變我的閱讀、教學和研究方式。這種搜尋方式看似瑣碎,但只要花費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即可發現文本中頻繁出現的字詞。要有效地學習及閱讀,我們需要更注意作者的用字模式,尤其是他們如何重複地使用這些特定字詞。資深的讀者總會想知道作者是否慣性地以某種方式使用某些字詞。讀者可以透過重讀、細閱或運用手中的筆來閱讀,以發現作者使用的特定字詞,理解幾個世紀以前的文本中那些奇思妙想。
然而,單憑人的記憶力真的足夠嗎?有誰可以確定自己已經找到所有的示例?假如我們並不了解某個字詞的用法,或者只是在閱讀中對作者的用意一知半解,問題就變得複雜了。如是者,搜尋關鍵字就逐漸成為長期實踐之後的一種變革。
科技日新月異,質量和數量之間的差異正逐漸消失。速度更快不僅更好,更重要的是不一樣:有能力迅速地發現作者是否再次使用了特定字詞,才可以有一連串的新發現。而搜尋關鍵字只是眾多方法之一。文本分析工具如「Voyant」可以免費自由使用,而且容易操作。用家可以隨意複製莎士比亞的作品、《史記》、或者任何其他語言的文本,就能即時獲得十多種不同的數據,如從《哈姆雷特》中的關鍵字到所有悲劇中的關鍵字。除了關鍵字外,還有一系列運算,如全劇或某幾場戲的「詞彙密度」,以及字詞之間的關係。如此,閱讀變成數學運算,繼而一部分數據變得可視化,運算由此進入藝術的領域。
有了這種功能,就不可能再堅執地認為新舊閱讀方法的區別只在於速度了。從前,並沒有研究人員選擇探討那些現在才可以回答的問題。他們寧願用5年、10年或20年的時間來做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嶄新的研究問題開始取代舊有的,但關於樣本數量的問題卻浮現。在文學研究中,透過對短文、句子或短語進行一些非常詳細的討論來探討整個文本、作家的全部著作,甚至是一個時代的作品精神,都是傳統的慣性處理。當沒有替代方法之時,這樣的論點是成立的,但現在還是如此嗎?
文學研究的新方法正在從頂尖的研究延伸到基礎文學課堂。如果學生選擇分析一個重要的字詞或短語,我會提醒他們檢查一下該字詞或短語是否曾經出現在作品的其他地方,還有具體的使用方法,以及字詞之間的關係。未來幾年,我期望這種閱讀模式成為文學、歷史或其他涉及大量文獻領域的研究和教學中普遍存在的基礎知識。
衡量「裁剪」得失
人文學者不但從事閱讀文本的工作,同時還會詳細研讀,即分析、提問和批判常識。當技術性的改革來到人文學科,成為一種歷史的必然性,我們會立即衡量得與失的問題。「Voyant」這個工具的座右銘是「看透您的文字」。學者也好,學生也好,都希望更全面地感知、洞悉和解釋作品的內容。以關鍵字為基礎的人文學科新研究方法就像看着窗外:有些人選擇看玻璃,有些人選擇看風景,但兩者無法兼得。「看透」一段文本可以獲得很多東西,但當我們獲得一個新的視角時,是否也同時失去另一個視角呢?
新的文本工具,從搜尋關鍵字到主題模式建構,都是數碼化後的裁紙刀,比以往更全面地展示了文本,不但凸顯細緻度,更帶着統計學的權威。「裁剪」這回事總是有利有弊的,被切割的東西或者可以縫合,但這切割的事實卻無法逆轉。我們現在以這種新的方式開啟書本,就正如19世紀的讀者用裁紙刀剪開書頁,探索新頁面上印着的東西,但我們也必須明白,刀剪下去後就再無法回到切割前的模樣了。
Dr CLAPP Jeffrey Michael
香港教育大學文學及文化學系副教授
本專欄由香港教育大學人文學院學者輪流執筆,內容屬個人分享及學術見解,讀者如有任何意見,歡迎電郵至[email protected]
文章刊於《星島日報》2023年2月10日教育版專欄「數碼‧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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