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書的同事說看這書會眼泛淚光，覺得很感動，同時覺得很沉重。我笑說她誇張失實，但同時千叮萬囑她不必給我細看，因為寫過的文字，都是深刻的感覺，如果可以，我會選擇不重讀。
這些年依舊常常寫字。報章專欄、雜誌專欄、筆記序言、社交媒體，幾乎每天都與文字過活。但寫了這麼多年，《寫給年輕人的話》、《再給年輕人的話》相繼出版之後，人幾乎被掏空，生命故事的積累比不上書寫的速度，有時是因為生命的章節有太多無從說起，也許還因為，人到了某個年紀，變得更加沉鬱和孤獨。於是除了工作以外，表達的渠道也就愈見窄小。一個以語文自豪的人不願意表達自己，想來也是一件可悲的事。
這次成書，也是半推半就。我的學生，最愛的書大概是我第一本散文集《寫給年輕人的話》，這本書粗疏、幼嫩，但同時充滿熱血和盼望。過於直白，帶着青春的張揚，所以我不太喜歡。到了第二本《再給年輕人的話》面世，從排版到內容，都最接近我想要的模樣。因為內容沒了以往的直白，這本獲取了年度文史哲書獎項的散文集，偏偏沒有收穫太多讀者的喜愛。
我曾經在乎，後來終於想通。愛與不愛，其實在時間的淹沒里，都會漸漸失去了色彩。而這5年來，城市也不同了很多。我依然在熟悉而陌生的街道來回往復，很多人迎面打着招呼走着同一方向，但更多人擦身而過，然後彼此再不接軌。「無常」變成我生命的主調，也成了我行事的依據和為人的信條。字依然寫着，到了這年年頭，同事說是時候出書了吧！我起初倒是抗拒，覺得這幾年的文字還是老樣子，人生很多方面都自覺有所長進，但過去太多次無止境的挖掘，該寫的、想寫的都幾乎寫過了。後來我想，文字之為文字，其實就是思緒的整理和呈現，因為活在「無常」，每次執筆都是對當下生活的咀嚼、消化，電腦熒幕閃動的方塊盡是我人生的記錄。
林溢欣
作者為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哲學碩士，中文科補習名師。
文章刊於《星島日報》2023年5月31日教育版專欄「學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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