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多年前,我就讀本科的大學,有學者獲得「搞笑諾貝爾獎」(Ig Nobel Prize)。他的研究題材,大概是關於被椰子樹上跌下來的椰子打中後的創傷。我當時覺得他的題材既嚴肅但又的確搞笑,深深覺得天下間無奇不有。當時的我,當然不能預知在多年後,我的工作亦會被這樣形容,甚至獲頒授同一獎項。
有33年歷史的「搞笑諾貝爾獎」每年頒授給「乍看好笑,後又引人深思」的學術研究和發明,在國際學術界有獨特的意義。但我猜想沒有一個學者,會以獲得「搞笑諾貝爾獎」作為做研究的目標。我們獲獎全屬僥倖,深信是上天給予的一個鼓勵。年多前有人投稿本地的英文報章,查問香港為何還沒有「搞笑諾貝爾獎」得獎者,希望藉此鼓勵政府投放資源發展多元研究。能夠為我們的城市帶來零的突破,實在是我們研究團隊的榮幸,亦希望藉此鼓勵其他在默默耕耘的香港學者。
不少心理學學者研究的出發點,是對人生百態的觀察,當中包括對自己內心世界的迷思,正是所謂的「research,me-search」。我從小是個很怕悶的人;我明白每件事要做得好,必須要專心,十年磨一劍。但我在香港大學的研究題材每幾年轉換一次,逃避沉悶。同時,我亦察覺到身邊的人越來越怕悶、越來越難專心。故此在數年前,我為自己及他人啟動「科研解悶」,研究為何有些人,尤其是我自己,像是特別怕悶、甚麼時候會悶、不容許自己悶會有甚麼後果、怎樣有建設地解悶等等。
期望影響感受
落實「悶」作為研究題目後,我游說了幾位香港大學的尖子,以沉悶作為他們的論文題材。當中包括今次「搞笑諾貝爾獎」得獎者譚琬恩(譚博士現為多倫多大學博士後研究員)。期間我亦主動結識研究「悶」這個課題多年的駐英荷蘭學者Wijnand van Tilburg博士,邀請他到訪香港大學,以及開展一連串的學術合作。van Tilburg博士也是這次「搞笑諾貝爾獎」的得獎者。
我們獲獎的2項研究,是關於學生在課堂上感受到的沉悶。其中一項研究我們的期望如何左右我們的感受。簡單而言,我們發現期望越高,失望就越大:若你先入為主認為某課堂會很悶,那上課的時候,你亦會相對覺得上課過程較為沉悶。另一項研究則發現,若果學生認為老師教學時覺得自己沉悶,學生們亦一定程度上被老師的沉悶感染,繼而失去學習的動力。
我想分享一些有趣的發現,例如老師評價自己的沉悶感覺,與學生評價老師在課堂中的沉悶感覺,原來有一定的落差。有可能學生不能準確地留意到老師的情緒,又有可能學生把自己的沉悶感覺投射在老師身上,亦有可能是老師內心教學的熱情未有表露出來。我們相信老師的感染力,可以推動學生學習。我們其中一項進行中的跟進研究,旨在幫助老師們改善睡眠質素,從而提升教學能力。我們倡議的很簡單:瞓得好,心情靚,教學事半功倍。
其實,沉悶並不是洪水猛獸。試想想,若沒有沉悶的感覺,我們可能會不停重複做一些沒有意義的事情。沉悶讓我們察覺,我們已經分心,給予我們一個三思的機會,反省自己此刻該做甚麼。
或許我們需要轉做別的事情,或許我們應該堅持下去,或許我們應該休息。察覺及理解沉悶,才能掌控自己的專注力,否則我們的專注力只會不斷被其他事情操控。
抗衡即食文化
我們的研究亦提出,覺得沉悶,可能是因為我們過度期望事情——包括課堂新鮮、刺激。現實是,人生不是每件事都新鮮刺激。很多技能的培養、知識的長進,需要長年累月的苦功,所謂「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沒有後者,何來前者?我們需要抗衡即食文化,讓青少年自幼培養刻苦耐勞的能力與堅持。當然我們有責任協助學生明白學習的意義,其中一步是讓他們看到,專心完成一件事帶來的樂趣,得來不容易才是最珍貴。
文:2023年「搞笑諾貝爾獎」教育學獎得獎者、香港大學心理學系副教授陳濬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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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刊於《星島日報》2023年10月6日教育版專欄「大學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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