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是到盛唐嗎?正是最好的年代,城里該歌舞昇平才對,怎麼連一個人也沒有?弄錯了嗎?我要感受氣勢恢宏的大唐盛世,我要學習詩人的豪情萬丈!我要追星!我要找李白,我要找杜甫……
評仔,你冷靜點!唐代實行宵禁,從一更的暮鼓(晚上8時24分),到五更的晨鐘(早上5時),期間是不允許百姓在街上隨意行走的。
屋內燭影微弱,天色已晚,他們決定天亮才行動,一宿無話。
五更剛過,晨鐘敲響,等到漸漸聽到外頭的人聲,評仔才從客棧的房間探頭張望。他躡手躡腳步下樓梯,在轉角處跟一位年輕人撞個滿懷。那人大概廿多歲,足比評仔高兩個頭,評仔給撞得眼冒金星。那年輕人也不好過,原本捧着一疊寫滿字的宣紙散了一地,他趕忙俯身撿拾,好不狼狽。「哥哥,不好意思啊!」評仔見年輕人着緊的模樣,猜測這定是很重要的東西,連忙道歉。年輕人道:「沒關係,是我冒失!」他檢查着詩稿,突然又道:「原來都亂序了!又要花些時候整理,看來又趕不上青蓮居士的步伐了,慘哉!」
評仔聽到「青蓮居士」,頓時兩眼放光:「哥哥你說的是李白嗎?」年輕人見評仔年紀小小,有眼不識泰山,居然直呼偶像的名字,他有點不滿︰「你犯不着大驚小怪。青蓮居士李太白,整個大唐還有誰不知道他?」評仔本想補充︰「對啊!全球華人還有誰不知道他?」但見這位大哥哥一臉認真,便不敢多言了。
神仙下凡
評仔把小倩喊來,三人合力把稿件排好。原來,這位大哥哥叫魏萬,他是李白的「鐵粉」,他敬佩李白,為了見偶像一面,攀山涉水追星!他從住處河南王屋山出發,到梁宋紫極宮,尋訪不遇,於是一路打聽李白的行蹤,緊追着他的足跡,追到了山東濟南,再南下江浙,追到會稽、天台、永嘉、金華……但每次總是和李白擦肩而過。「如今又來到了揚州,我已經行走了三千餘里,離家半年有多了!不知何時才能見到青蓮居士呢?」
他若有所思︰「想當年,孟浩然就是要來揚州,居士才會在黃鶴樓送行,看着友人的小船漸行漸遠,滿心惆悵,寫下〈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這名篇。居士是性情中人,他仰望孟老前輩,毫不忌諱︰『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寫到『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唉!我何嘗不是高揖居士芬芳美好的才情?但願我也一樣幸運,能見到他吧!」魏萬把詩稿抱在胸前,無比珍重,他抖擻精神︰「我一定會尋到他!到時,我要把這本詩集親手送給他,里面寫滿了我對他的景仰之情啊!」評仔和小倩聽了,又吃驚又敬佩,可知道這是沒飛機沒火車的年代,真是全靠兩條腿的追星之旅啊!
小倩明白追星的心情,說道︰「魏大哥,太白詩當真灑脫狂放。」魏萬接着說︰「那是當然的。他是謫仙人,是太白金星,神仙下凡!連禮部尚書賀監賀知章大人都這麼說的。」小倩想起讀過的李白詩,那些流動於詩句里,清且真的精神導向;昂揚的時代風尚;震撼人心的力量,一千三百年以後還在感動着她,難怪同時代的魏萬會為之如此着迷。就在他們陷入沉思的時候,店小二高聲呼喚魏萬,告訴他朝思暮想的偶像此刻就在揚州!魏萬立馬攬着詩稿,奪門而出。評仔和小倩有默契地緊隨其後。
莫逆之交
魏萬終於見到李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號啕大哭。只見他面前站着一位面容清的男子,他佩帶刀劍,頭戴烏紗帽,身穿白苧袍,已有點年紀,但目光如炬,氣質出眾。評仔也驚呆了,他揉揉眼睛,那個「酒入豪腸,七分釀成了月光,餘下的三分嘯成了劍氣,繡口一吐就半個盛唐」的李白,那個全球華人都知道的詩仙李白,居然就在他面前!魏萬雙手顫抖捧上詩稿,恭請李白指正。李白卻一點沒有偶像的架子,倒像一個老朋友,一把扶起魏萬,接過詩稿,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讀畢,李白感動得熱淚盈眶。
評仔和小倩高興看到魏萬夢想成真。評仔心想,李白該是個俠肝義膽,很有人格魅力的人。魏萬、汪倫等粉絲追隨他。元丹丘引他為知己,盡力幫助。孟浩然、賀知章賞識他,一曰隱居山林,一曰金龜換酒。更甚者攸關性命,名將郭子儀解官以贖李白死罪。
小倩說︰「杜甫是李白的知己,『醉眠秋共被,手日同行』,白天策馬挽弓,手拉手闖蕩江湖;晚上同吃同睡。李杜同為唐代文壇巨匠,惺惺相惜,令人動容,杜甫後來寫了十多首有關李白的詩,〈贈李白〉、〈寄李白〉、〈憶李白〉、〈夢李白〉……〈寄李白二十韻〉中的『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是對太白詩的崇高評價。此詩是李白因罪被放逐後,杜甫思念李白所寫的。年輕時的李杜,詩酒年華;年華逝去,杜甫想念李白想了一輩子。」
李白相識滿天下,和他性格瀟灑、能文能武、志氣宏放不無關係。大概,豪邁而真誠就是他手中的王炸牌,寫詩如是,交朋結友亦如是。他和魏萬結伴暢遊金陵(今南京),受到魏萬「訪我三千里」的誠意而感動,臨別時贈詩〈送王屋山人魏萬還王屋〉:「我苦惜遠別,茫然使心悲,黃河若不斷,白首長相思」,要和魏萬做一輩子的好友,還把自己所有詩稿送給魏萬,魏萬也不負重託,編成了《李翰林集》二卷,並作序以傳。後來,這本集子成為了後世研究李白及其詩的重要資料。「原來,這就是課本上常常提到的《李翰林集》!」評仔恍然大悟。
見到了文學史上最紅的明星;見證了一千三百年前的追星故事;見識到壯盛向上的盛唐氣息,是時候要離開了。小倩悄悄拭去眼角感動的淚水,評仔依依地按下量子槍……
欲知評仔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歷史充電間
1.魏萬(728年—?)︰魏徵的曾孫。他千里追星,獲李白贈稿,編纂《李翰林集》是真人真事。
2.忘年之交︰李白和孟浩然是忘年交,李白比他小11歲,李白寫〈贈孟浩然〉表達他對孟浩然不為官名厚祿所動,不願在官場中爭名奪利,清高超凡品格的敬佩。有趣的是,李白和杜甫也是忘年交,杜甫比李白小11歲,杜甫寫〈春日憶李白〉︰「白也詩無敵,飄然思不群。」推崇李白詩作出類拔萃,無人能敵,冠絕當代,表達出對李白的崇拜之情。
3.官場伯樂︰天寶元年,42歲的李白來到長安,和83歲的賀知章相逢。賀知章稱李白「謫仙人」,並用那象徵三品官位的小金龜解下作為酒錢,請客喝酒。身為禮部尚書的賀知章是李白的貴人,他向皇帝推薦李白為翰林待詔。賀知章去世後,李白獨自對酒,悵然有懷,寫下〈對酒憶賀監二首〉憶述當年「金龜換酒處,卻憶淚沾巾。」
文:中華基督教會協和小學(長沙灣)圖書館主任倫雅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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